40岁公关被大厂裁员当房产中介，四个月没开一单

那个被大厂裁员的中年人，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？他以前有着什么样的年少轻狂？他的快乐与悲伤都曾与谁分享？

岳行（化名）一无所有“打着铺盖卷”来北漂，工作6年后贷款80万在北京买下第一套房；他进入高速成长的智能手机行业，在小米7年做到了几十万年薪；赶上公司降本增效，40岁的他失业半年后进入链家做中介，四个月来没开一单。

他的人生是许多80后奋斗的缩影，乘上时代红利的列车，以为“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”。而行至中年，却发现“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”。

入职链家四个月

没开一单

12月12日，北京发布了暴雪及寒潮预警，天地白茫茫一片，呵一口气会有白雾出现。

在星巴克咖啡厅，我见到了岳行。他看起来和大多数北京上班族一样，穿着黑色的羽绒服、直筒裤、运动鞋，黑发中依稀夹杂着一点白发。

今年8月16日，有14年媒体、公关经验的他选择入职链家，转型做中介。

他回忆称，8月16日对于他来说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，许多人生中的大事都是在这一天发生。“女儿是8月16日出生，小米第一款手机也是8月16日发布的。”

今年7月，待业半年的岳行跟认识的一个链家经理聊天，刚好听说那边缺人，因为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就过去了。

虽然相当于跨行，但链家中介面试并不难，“只要学历是本科差不多都是可以的”。不过，薪资待遇这方面和岳行以前肯定没法比的。

链家中介薪资是底薪加提成，他从8月16日入职到现在，4个月以来还没有开过一单，只能拿到六千元底薪。“大市场大环境不好，开单就很难，大家不敢买，而且刚过去也没有客户资源。”

在转行的这段时间里，他并不太适应链家的工作氛围。

因为他不喜欢链家的狼性文化，在这个行业，中介天天都彼此盯着对方，看谁带客户看房了，大家会想办法抢到自己手里，因为“僧多肉少”。

岳行也不太习惯这种社会气比较浓的工作。“以前社交都是文化人对文化人，在链家你接触的什么样的人都有，比如有出口成脏的，我会立马怼回去。”

进入小米7年后被裁

“公关部可能还要裁员，一共有6个名额，我们组背了一个。”2022年12月初，已经在小米工作7年的岳行接到了来自领导的一通裁员电话。

他其实有一些心理准备，因为2022年初开始小米就一直在裁员，每次架构调整都会裁掉一批人。

因为工作确实有点干不动了，“拖团队后腿，心理上压力也比较大”。所以，岳行告诉领导“那我就撤吧”。

他回忆称，有次小米12S Ultra的发布会自己写了七八遍稿件也没成型，一直达不到领导要求，当时搞到了夜里两三点。后来实在不行，是领导帮忙写到早上八九点钟，才弄出来的。

这样的事情让岳行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。之前虽然也算业务骨干，但他感觉随着年纪渐长，精力在一点点下降，也很难记住新东西。

“以前我看到一个新产品，立马能知道硬件供应商是谁，处理器是行业里什么水平的。现在对这些东西都没有概念了，小米产品节奏又很快。”

在岳行所在的小组，除了领导以外都是90后，最小的同事是96年的。

没有人永远年轻，但永远有人年轻。岳行刚来小米的时候也是年轻飞扬、精力充沛，“工作时长起码都是996，并且经常都是凌晨12点、1点才回家”。

他还记得，晚上回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，自己哼着歌骑着摩托车，8、9公里只跑10来分钟。发动机轰鸣，那是年轻和自由的伴奏曲。

那时候，小米办公地还不在如今的小米科技园，而在橡树湾。岳行当时很喜欢自己的工作，因为可以提前接触还没发布的科技产品。“团队也没有上下级，大家一起想创意，特别有成就感。你不会，大家会帮你。”

2015年入职小米，岳行算得上小米的老员工。当时小米刚创立5年多，一共也就1万来人，而岳行的工号是11000。他的薪资待遇也很不错，还分到了几万股期权。“小米还没上市的时候是全员持股、加薪，客服也给期权。”

他形容那段日子“挺顺的”，加入小米的次年爱人生了闺女，闺女小名叫小米，和小米第一款手机是同一天生日。

年龄成了找工作的一大关卡

“爸爸，你离职我就去不了小米了吗？”女儿小米建议岳行下一个公司再找个和小米差不多的。父女俩的性格很像，都爱玩，之前小米家庭日、米粉节、816，岳行都会带她去公司玩。

和领导聊完裁员的事情后，岳行感觉松了一口气，也觉得自己很“牛逼”，他相信“出来找工作肯定不成问题的”，因为是从大厂出来，经验又丰富，不说工资翻倍，起码再涨涨是没问题。

去年12月底，岳行去公司办了离职手续，把工牌交完之后心情感觉很复杂，有不舍、难受也有释怀。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，他在小米科技园区转了一圈，拍了带有MIUI标识的广告牌，见了在小米的老朋友。

离开的那天，岳行最后坐在自己车里面放空，躺了好长时间。“自己的青春都是在同一家公司奋斗，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见证小米汽车吧。”

一直到离职的时候，岳行才把手里的股票卖掉。当时卖的时候一股才十几块钱，之前最高点有接近35元，税前价值上百万。“并不后悔没早点卖，因为当时一直坚信小米股票会涨。”

离职之后，岳行休息了半年，从今年6月开始找工作，有长城、京东、荣耀等等，但出乎意料的是，找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。“后面在小米年包差不多有几十万，但有的企业工资只开了一半。”

岳行没想到，年龄成了一个大关卡。“应届生便宜，可塑造性强，好多都觉得我年龄太大了，要得也高。”

大家不敢借钱

买房很谨慎

迫于无奈，岳行选择先入职链家，把这段时间当成职场过渡期。

在这段时间，岳行基本上在学习房地产行业知识，比如经济适用房交税怎么交、土地转让金是什么等等。“很多专业性的问题，客户问到回答不出来就会很尴尬。”

带顾客看房的话，岳行有时候一周都带不出一次，因为他刚来，线上客户一个也没有，也没有展位。

岳行刚去的时候正值北京房市低谷。一般来说，链家月成交量能出12000单算是正常，而8月链家成交量才七八千，9月认房不认贷政策实施后回升到14000，10月又下降到10000以下了。

和岳行买房时普遍高杠杆的做法不同，他明显地感受到，现在大家不敢多贷款，不敢借钱，做决策会更加谨慎了。

岳行在北京购入第一套房是在2015年4月，入职小米的前一年。他当时跟爱人周末闲着没事干就去链家看房。“只看了两周、大概8套，就决定买了。”

那时候，他和爱人手里只有十万元，爸妈给了30万元，又找同学借了60万元，甚至因为实在没钱还找买房经纪人借了2万元，才把首付凑上。因为手头实在紧张，岳行还是用京东白条，买的电视、冰箱、洗衣机。

“当时买完房全身上下只剩2000元。大家买房都是借钱买房，也没有类似现在大家对失业断供的担忧。”他回忆道，当时房价不到3万，总价大概是200万元，月供大概5000元。

当年十月一日，岳行搬进了在北京的第一个家。他邀请了哥们来家里吃饭喝酒，和四个大学宿友从下午喝到晚上12点多，最后喝多了在地上睡着了，都没爬到床上去。

人生几十年

各种事都经历多好

岳行会来到北京，也是因为大学宿友。

他是1984年生的威海人，原本在青岛农业大学上新闻专业，毕业后有两个宿友来看奥运会，后来就没回青岛。次年岳行也揣上了1000元，背着铺盖卷就来北京了。

拥有自己房子之前，岳行还住在天通苑——是所有北漂党很难避开的“根据地”。这个被称为全球最大的社区，拥有将近50万人口、600多栋楼，因为房租低廉、生活便利、居住密度大而闻名。

从一开始没想留在北京，到在这座城市有了爱人、女儿，从在天通苑租房生活到拥有了自己的小家，岳行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挺满足，所以对于被裁、转做中介并没有太焦虑，“有钱就花，没有就少花点”。

不过岳行并不打算长期在链家工作，他最近已经提交了离职申请，还是打算再找找工作，争取回归“老本行”。

岳行最近的生活比较清闲，主要负责带娃，每天7点送女儿上学，还会辅导她写作业。“等她长大一点，就骑着摩托车带她一起去玩。”

接下来，岳行最想做的事情是做极限的挑战，比如跳伞、蹦极。

他记得年轻时，干过最疯狂的事，就是在周六早上六七点钟，跑到王府井，那儿有报团旅游的车，然后随便上了一个给了三四百块钱，也不知道去哪了。

那是个类似于黑车的小面包车，椅子被全拆了，一共有十几二十个人。岳行就挤在后边蹲着，蹲了10个小时，腿麻到差点下不了车，下来才发现到杭州了。

岳行现在已经不像20多岁那样年轻，但是那些年少时一往无前的勇气至今仍保留着。

他说，人生几十年，各种事都经历经历多好。